恩施咸丰县活龙坪镇茶林堡村,湖北西部深山里的一座土家族村落,与世隔绝的村庄,集体经济空白,缺乏支柱性产业,这样的村子应该如何走出一条脱贫的道路?
《攻坚》咸丰组正在行动
当地政府反复调研后,将白茶确定为这里的支柱产业,他们希望通过这种经济作物的改变,来摆脱穷困的境地。
我们将镜头对准该村年青村民杨直东和他的小伙伴、部分村民和村支书王章红等人,在时间和事件节点上,将关注杨直东们在发展上的困境,资金缺乏、市场资源陌生、应对自然灾害能力限制等。
还有村支书的烦心事、新产业开始的不适应,还有将传统绿茶改种外来引进的白茶作物后,村民的排斥、接受、自觉主动参与的变化历程。
我们片子贯穿始终的是“精准”二字,对于杨直东这样有一定的眼界和能力、同时具有强烈的脱贫意愿的年轻人来说,扶贫扶的不仅仅是“贫”,对于他个人能力和性格上的短板,也会有针对性的帮助,真正增强内生力。
同时,扶贫工作组以及农技专家这些扶贫工作一线的执行者也是我们关注的重点。
本篇尽量通过一个个小人物身上鲜活的细节,折射整个大的扶贫政策的时代特性。
· 导演手记 ·
恩施咸丰篇 导演:许洁
今天恰好是清明,整整一天,我没顾上去思考死亡的意义,反而忍不住有些感慨——好像每一次来茶林堡,总是有意无意地赶上节气。
一年多的拍摄,我们在这里过了小年,吃了元宵,包了粽子,过了元旦……再回首这一年的经历,百感交集,特别是想到以后可能不会再来,突然觉得特别失落和不舍——近十次往返,行色匆匆,我好像还从没有认真打量过这个地方,居然就结束了……
坦白说,刚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我内心其实是忐忑的。首先,我从小在城市长大,几乎没有经历过农村的生活环境。其次,家里条件还算可以,不知道真正的穷是什么感觉。
所以对于贫困,成长经历让我很难共情,扶贫是什么,怎么扶,也只是通过资料和调研粗浅地了解。
无法共情,这对于一个纪录片导演来说,其实是不太好的一件事儿。这意味着,你很难与你的拍摄对象及时有效地沟通,对于拍摄中遇到的突发情况可能无法做出准确的预判,而现实情况又不允许我单纯地做一只“趴在墙角的苍蝇”。
2018年2月1日开工,在此之前,我和拍摄对象杨直东只有过一次面对面的接触,大概时间不到40分钟,而预设的另一位拍摄对象村书记王章红,则根本就没有见过。
从恩施到咸丰的路上总导演问我,你对人物有什么预判?我只能告诉他,嗯,我们先见见人再说。特别庆幸那个时候天已经黑透,想来我还算淡定地口气应该可以掩盖住眼神中的心虚。
我努力从小处着眼,希望能跟踪到杨直东逆袭的过程,想想应该是很有意思的一个故事——一个几乎赤贫的人,在“精准扶贫”的大环境下遇到了一次特别的机会,他的背后是58户和他一样的贫困家庭,他的成功也许会使这个村子摆脱贫困的现状,发生一次彻底的转变,这是最初的美好假设,能不能成,我心里没底。
好在我运气不错,杨直东真的是个很好的拍摄对象——这个好不仅仅体现在他的配合度高,更多的是,他身上发生的故事真的符合一个剧的起承转合,有冲突,有张力,这让我在拍摄中几次忍不住窃喜,同时又忍不住有几分心虚——这么多的故事和巧合,简直太像是设计的了,但是这真的又不是我能设计得出来的。所以我在朋友圈写下这样的话——
纪录片的魅力就在于,
生活,
远比你当初设计得更复杂,
更丰富……
茶林堡村藏匿在武陵山深处,从省城武汉开车到这里需要十几个小时,从咸丰县城开车进村也要两个多小时,这两个多小时里有一半是正常的柏油路,一半则是被大车压得坑坑洼洼的渣土路,
我曾经无意中发现,从咸丰县城上车时,我的微信运动步数是1283步,而下车时,我的微信运动步数变成了11025步,想来应该是汽车每颠一下,就相当于我走了一步,
全程坐在车上完成一万多步,路况之烂可见一斑……
可能正是因为这种交通不便,让这里依然保持着一种有别于其他地方的“纯净”。这里的人不急不缓,不愠不火,脸上始终带着纯朴且满足的笑,无论到谁家取景,老乡都会特别热情地邀请一起吃饭。忽略外部环境单从精神状态上看,这里的人非但不贫困,反而很富有。更加值得一提的是,村里吃虫子长大的土鸡,满足了一个吃货导演的口腹之欲,不夸张,每次到茶林堡拍摄,我的体重总能上浮不止两斤……
回到正题,关于片子的内容,原谅我不能剧透更多,
关于杨直东,我却想多说几句…
杨直东是个典型的80后,家里的小儿子。他的身上一些特质,能特别直观地反应中国城市化进程中,这些农民,特别是读过书,又没能通过知识改变命运的年轻人的拉扯和纠结。不甘于面朝黄土背朝天,同时又没有能力发家致富。
从他身上我也看到了很多80后包括我自己的一些问题——浮躁,好高骛远,嘴巴永远比手脚来得快……我曾经不止一次跟总导演和组里的其他伙伴讨论,我要不要把他的这些问题都展现在镜头上,这会不会让观众对他产生反感——感谢总导演纵老师,他坚定了我不干预的信心,这也是纪录片最真实,最珍贵的东西。
2018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我开车走在四环上,那天是北京少有的好天儿,天空蓝得特别纯粹,路上偶尔有几片叶子从我的车窗前面划过,我忽然想起了茶林堡,想到杨直东,我忍不住开始幻想,如果这个片子获奖(幻想使人快乐,幻想也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会在领奖台上怎么介绍我的主人公呢?
想到最后,我觉得我的第一句话可能是,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但是,他比我勇敢……
是的,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的内心深处,居然是敬佩他的——在嘲笑过他的不知所谓和异想天开之后,我的真实情绪,居然是敬佩。他身上的勇敢和百折不挠,是我自己早就被生活磨平的锐气。
这次拍摄是最后一次。从专业的角度分析,我觉得我收尾还算成功。片中的三个人物都不完美,但是都足够有趣。
✦ 杨直东和他的伙伴收了一季春茶,有了两万块左右的收入。他的合作伙伴说,这是他们三年来收到的第一桶金。虽然和投入比还差得很远,但总算是看到希望。
✦ 村支书王章红完成了他的“小目标”,茶林堡已经实现了脱贫,摘掉了贫困村的帽子。
✦ 牛粪哥张新华,这是个无心插柳的人物,但恰恰关于扶贫工作的困难,杨直东身上无法体现的问题,在他这里得到了最有效的补充。
2019年2月4日,大年初一的中午,在工作群里大家互道新年快乐时,李忠导演说,希望拍摄对象王惠敏能在新年找到对象,我说盼着杨直东新年能有个好收成,纵导则盼着刘培启能找到工作……
并不是说我们有多敬业,而是在日积月累的接触中,我们开始从朋友的角度去感受和理解他们,希望他们越来越好。现在我已经看到了曙光,也祝另外两位导演心想事成!
今天我离开之前,杨直东到山上去帮我挖了一筐竹笋让我带回北京,告诉我,许导,等我们三个人一年纯利润达到5万块钱,我们一定邀请你到这边来,好好玩一玩。
我说好啊,这一天一定要早点儿来……
现在是2019年4月6日的凌晨,我坐在咸丰的酒店里敲下这些文字。窗外是霓虹闪烁车来车往,像中国的所有的县城一样。但在我心里,这个地方分明多了些不同的意义。
也许以后我还会到这儿来,也许真的再也不回来了,但是当我想起这个地方的时候,脸上一定是带着微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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